7月31日上午,“来自大山”2024年暑期夏令营的33名学生走进上博东馆股票配资线上平台,他们来自五个省的五个民族,是本乡本土本民族传统文化、才艺的“小小传承人”,包括黑龙江省鄂伦春族、 甘肃省藏族、辽宁省满族、云南省彝族和四川省纳西族。为了迎接孩子们的到来,馆方做了精心的安排。
上世纪五十年代,我还在读初中,就知道朱德熙的大名,那是读了他和吕叔湘(1904—1998)合写的小册子《语法修辞讲话》。这本书原是一篇谈话风的论文,1951年6月在《人民日报》连载,同时由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广播,深入浅出地普及语法知识。后结集出版,风行全国。连我这样的中学生都能读懂,而且喜欢,几十年不忘,也可见这篇普及性的读物有过多么大的影响。近年来,我主持全国中小学语文统编教材编写,涉及编写语言,希望能平易清通,不纠缠概念,而又讲清楚必备的知识,让学生能够接受,这是个难题。我曾多次建议编写组参考朱德熙的《语法修辞讲话》。
该书1951年由开明书店结集出版,多次印刷。朱先生和吕先生得到稿费应当不少,据说大部分都捐给了抗美援朝买飞机了。也可见老一辈学者的拳拳爱国之心。
朱德熙是江苏苏州人。1939年考取西南联合大学物理系,比杨振宁低一班。他的数学、物理成绩都很好,后来觉得更喜欢古文字和古音韵学,便从物理系转到中文系,师从唐兰、闻一多等名家。著名小说家汪曾祺是朱德熙的同学,很要好的,两人性格不同,却都有某些士大夫超然的气质,彼此成为终生信赖的朋友。七八十年代,朱德熙与汪曾祺过从甚密,有什么憋闷的事情,汪曾祺都会来朱德熙家里喝点小酒,彼此取暖宽慰。这是后话。
大学毕业后,朱德熙曾任教清华大学五年。他在学术上崭露头角,是1950年代发表的《寿县出土楚器铭文研究》和《战国记容铜器刻辞考释四篇》,纠正之前一些误译,奠定了在战国文字研究领域中的突出地位。而影响更大的《语法修辞讲话》也在这一时期写成,那时他年纪才三十出头。初出茅庐,便得到学界与社会的认可。这在现在,也是难以想象的。1952年院系调整,清华中文系并入北大中文系,朱德熙也跟随调入北大。不久,受国家委派赴保加利亚索非亚大学任教,1955年回国。后一直在北大中文系当老师。
朱德熙在北大40年,主要从事现代汉语研究。据语言学家汪锋说,这个领域学者一般多做语料的调查、分析和归纳,而朱德熙更进一步,注重方法论的创新与论证,视野更为开阔。他1956年发表的《现代汉语形容词研究》,以及后来的《说“的”》等系列文章,都是吸收结构主义的方法来研究汉语问题的。到1962年,朱德熙在《论句法结构》一文中提出了“变换分析法”,揭示隐含在句子里边的语义结构关系,对于汉语语法研究是个突破。
“文革”中大部分学者都被迫中断了研究,朱德熙是个“有心人”,仍然尽可能利用一些空间思考研究汉语语言现象,做一点战国文字的考释。那纯粹是一种兴趣爱好,并非什么“项目”,或者为了什么功利目的,却也做了学术的筹备和积累。“文革”后他的学术论作便陆续问世。如《“的”字结构和判断句》《“在黑板上写字”及相关句式》《与动词“给”相关的句法问题》等等。重视语法研究中形式和意义的结合,是朱先生独特的贡献。
我没有听过朱德熙先生的课。据说朱先生非常严肃、正经,他上课的风格也是这样,绝不多讲一句学术以外的事情。他上课受欢迎,是因为常常就一些极普通的语法现象,引出一些有趣的问题,激发学生去探索与发现,使学生恍然大悟,再深入堂奥。这是非常高超的教学方法。
朱先生的主业是现代汉语语法研究,但是他不满足于只是耕耘这块自留地,希望把汉语语法研究拓展出去,他在古文字研究方面也“出道”较早,造诣很深。前面说过,他在1951年便发表战国文字考释的重要论文。1970年代,他又参加过许多考古发掘的古文字整理研究,包括马王堆、银雀山等汉墓出土的帛书、竹书,以及望山楚墓竹简、平山中山王墓的铜器铭文等。他常结合自己擅长的语法分析来进行古文字的考释,在战国文字研究上多有创见。
朱德熙先生是伯乐,识才,也爱才。他总是非常热情帮助青年学者成才。文史学界现在都知道大名鼎鼎的裘锡圭先生,他是现今古文字研究领域的翘楚。还有一位战国文字研究专家李家浩,也是一流学者。他们的成才都曾倚仗朱德熙的指导帮助。
据裘锡圭先生回忆,1962年前后他经常去朱德熙家里请教和讨论古文字的破译,那时,这都是“死学问”,不被重视的。裘锡圭跟先生说,像我们这样搞学问是“穷开心”。先生心领神会,后来多次谈话中重复这句话。也就在那个时候,他们合写了《战国铜器铭文中的食官》,发表在《文物》杂志上。
和我同届的研究生李家浩,我戏称他“湖北佬”,中学都没有读完,英语完全不懂,连普通话都说不利索,可是对于考古和古文字很入迷。朱德熙先生在考古现场发现了这个有天赋的青年,便建议北大破格录取他为研究生。我和李家浩是研究生同学,毕业后都留校,还曾经同住一间宿舍。常见朱德熙先生来宿舍找李家浩,他们“没大没小”地讨论学问。后来李家浩也成为全国著名的古文字学家。朱、裘、李三位,是八九十年代北大古文字学的“三剑客”,对于北大古文字学科的创建功莫大焉。
朱德熙先生过世,裘锡圭先生去了复旦,接着李家浩先生退休,北大古文字学便星散凋零了。顺便一提的是,裘锡圭离开北大并非外界所传的“北大不留人”,当时裘先生已经是北大的“资深教授”,很受尊重的,因考虑家庭、年岁等实际原因,他坚持要离开北大,回到上海,叶落归根。最近几年古文字研究非常“吃香”,几乎成为“显学”,许多大学纷纷把古文字学作为“强基”项目,想以此显现文科的成果。近时,北大中文系还成立了古文字专业,“待从头收拾旧山河”。这可就难了。但愿这个学科不搞“花架子”,后继有人。
再说朱德熙先生的为人。他曾经担任北大副校长,却毫无当官的样子。年纪不小了,还跑跑颠颠给本科生上课,还特别注重扶持年轻学人。
1984年我考取了王瑶先生指导的博士生,为了集中精力,希望能脱产学习。可是脱产就意味着离职,而离职便要交回当时住的筒子楼宿舍,我们一家就没有地方住了。这真是麻烦事。再三思量,打算放弃读博士了。一天在五院的系办公室见到王瑶先生,我诉说了自己的难处。王瑶先生二话不说,抄起电话就找朱德熙先生(他们是西南联大同学),转述了我的困难。朱德熙先生说青年教师的培养很重要,立马答应和人事部门商议,让我在职脱产读书。对此我是非常感激的。
后来,为了教学方面一些琐事,我曾几次到过朱德熙先生的家。是在中关村的一栋楼房,小三间,有些拥挤,墙上挂着作家汪曾祺的书法条幅。每次去,朱德熙先生都热心地开门接待,端一杯清茶,细听我的述说。他的话不多,出主意解决问题,干脆利落。我爱人当时在中国人民大学新闻系进修,要采访实习,还做过朱德熙先生的一次专访。
朱德熙先生敦质儒雅,道德文章堪称楷模,很多接触过他的人大概都会这样认为的。
作者:温儒敏
文:温儒敏 编辑:钱雨彤 责任编辑:舒 明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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